第(3/3)页 “歪理张口就来。”说着维今却带着笑容,问她,“说吧,想什么时候去?” “当然是宜早不宜迟啊,省得你反悔。不过我过几天要去趟北京,等我回来找你。” “去北京做什么?” 季朵顺势一撑就坐到了桌子上,转头撞见维今挑眉,又灰溜溜地下来了,食指挠着脸颊说:“我画了几张设计稿,然后做了一件成品出来,我约了北京那边一个独立设计师平台的负责人谈一下,顺便去798之类的地方走一走,看看有没有设计师的店可以寄卖。” 没想到她还挺认真,只是维今多少有点担忧:“你一个人去?” “我闺密陪我去,你见过的。” 维今不是记得很清楚小秋长什么样子了,不过感觉是个比较凌厉的姑娘。既然有人陪她去,他也就不用太担心了。 维今点了点头:“行,那等你回来再说。你是怎么打算的?真要自己开公司?” “先不搞这么大吧,如果能碰到志同道合的朋友,组个团队,或许可以先开个工作室。前期当然要自己辛苦一点,销售啦、公关啦、摄影啦,可能都得我自己来。”虽然这样说,季朵却捶了捶心口,肯定地说,“不过我没问题的!”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维今想对她说一说创业的难度,她毕竟不是身体状况特别好的人,想针对合适的客户群体做宣传,从而站稳脚跟,达到盈利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而且成本越大,风险指数就越大,压力也就越大,很多时候压力比身体的劳累更令人沮丧。维今想要确定季朵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去做个独立的首饰设计师,而不是受他的影响心血来潮。可他看着季朵清澄的眼神,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。因为季朵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要奔赴一场未知的旅途,或许其中有数不清的不在计划中,也可能有艰难险阻,可这些都不在季朵的考虑范围内,她只是义无反顾地想要迈出第一步。 其实人生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,只要迈出这一步,途中遇见的任何事总有解决的方法。这个道理维今是懂的,他自己也一直是这样做的,所以他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资格去给季朵泼冷水。 “那……祝你成功。” 季朵踮起脚,有点滑稽地去搭维今的肩膀,眉飞色舞地说:“放心!等我发达了,绝对不会忘了你的,到时候我赞助你一个更大的工作室。” 维今横了她一眼,抖了抖肩膀,甩掉了她的胳膊,偏过头之后却忍不住偷偷笑了。说到底,他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季朵去经历太多波折,那些波折有可能会磨掉她身上的这份执拗与天真。 在维今看来,那份闪光丝毫不逊色于珍贵的宝石,是值得珍惜的。 两个人并没有聊多久,吴瑛就回来了,没有按门铃,而是用手里提的塑料袋撞门,不停地喊维今的名字。维今的心情一下就从高空跌落,脸色毫不掩饰地变了变。 “我去开吧。”季朵离门近,先跑去开门了。 刚刚维今和她大致讲了讲和吴瑛相识的情况,两个人确实算不得熟悉,只是还比较小的时候因为父辈的关系见过一两次面。她相信这个说法,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吴瑛必然是对维今有意思的。不过这没关系,公平竞争嘛,虽然她感觉到压力,却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恶意。所以开门的时候,季朵还是摆出了礼貌的笑容。 但吴瑛看到开门的是她,而维今连动都没有动,面容甚是清冷。她毫不客气地从季朵身旁挤过,手里提的塑料袋蹭过季朵的腿,里面装的好像罐头盒的金属磕得季朵有点疼。 季朵弯腰摸了摸,没有吭声。 “我给你买了不少东西。”吴瑛提着两只大的塑料袋,直接奔冰箱去,“菜啊肉啊,还有些方便食品,够你吃一阵子的了。” 她刚拉开冰箱,维今就从她背后伸手按住了冰箱门,不让她再动。吴瑛原地向后仰头,发顶蹭到维今的脖子,维今立刻侧身向一旁躲了躲,对她说:“你别管了,等下我收拾。” “好吧。”本来吴瑛也不太爱干这种活,立刻将袋子放在地上。她还挺开心维今不让她上手的,以为是照顾她,其实维今是不想让她破坏自己的习惯。 吴瑛转身婀娜地走到厨房门口,轻轻靠住门框,继续看着维今,丝毫没管季朵还在外面。虽然没回头,维今还是被她的视线弄得很不舒服。随手关上了冰箱门,并没有管袋子里的东西,只是弯腰从里面把收银条拿出来看了一眼,对吴瑛说:“我把钱给你。” “不用了,这点钱有什么可在意的。”饶是吴瑛现在捉襟见肘,还是立刻这样说。这不是刻意的,而是习惯了,她到现在还活在“钱不算什么”的梦中。 “要么我还你钱,要么这些东西你就提回去。”维今用公式化的语气说。 “唉……”吴瑛叹了口气,含情脉脉,“好吧,听你的。” 她搞不懂维今这个男人,她不知道维今的淡漠是本性使然还是刻意为之。她从小习惯众星捧月,长大后容貌越发出挑,路遇的陌生男人也会主动给她帮助,吴瑛前面三十年的人生拥有别人给予的用之不尽的温柔,所以她的尊严让她不愿意相信维今是真的很讨厌她。可是总有那么一个瞬间,她看着维今身上捉摸不透的气质,会觉得疏离。那份疏离,令她沮丧,甚至害怕。 吴瑛不喜欢维今这样的男人,纵使她觉得维今外形出众,举手投足又很有教养,倘若一起走在街上会招人羡慕。可她不喜欢这种没有烟火气的人,她宁可喜欢那种有点世俗的有点粗鲁的男人,至少有意思。 但此时此刻她顾不上喜欢与不喜欢,当生存问题摆在眼前,情感根本就是浮云。吴瑛也期盼维今能对她柔和一点,这样以后的日子终究会好过一点,可假如做不到,能各取所需,相敬如宾,也是不错的选择。 “我……先走了。”维今刚把钱转给吴瑛,季朵突然探头进来说,“那等我回来通知你。” “好。不过别太晚了,赶上小朋友们放寒假,人就真的太多了。”维今说了声,“借过,”从吴瑛身边侧身经过,送季朵到了门口,叮嘱道,“出门在外当心一点。” “知道了,啰唆。” 季朵挥着手倒退,脚后跟踩出楼梯才反应过来,万幸抓住了旁边的扶手。她拍了拍胸脯,虚惊一场,转身前还不忘对维今傻笑。 看着她走远,维今苦笑着摇头,关上门,忍不住说了声:“傻孩子。” 这一幕被吴瑛完完全全看在眼里,她忽然意识到维今不是块化不开的寒冰,只不过她不是那汪春水罢了。这一方面让她很受伤,另一方面又觉得维今眼光有问题,居然会喜欢那种平凡的女孩。 既然情敌已经走了,吴瑛的高姿态也放下了一点点,但她的举止做派是从小练就的,不是一朝一夕改得了。甭管坐在哪里,她都腰背挺得笔直,腿摆出优雅的弧度。她就这样坐在沙发上,扬着一张无动于衷的脸跟维今打趣:“怎么,喜欢这个姑娘啊?” 维今的眉心突然跳了一下,心上像是有根弦被拨动了,虽然是非常非常轻的响动,余音却缭绕不断。 “如果你说的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喜恶的话,”维今斟酌着语言,以至于表情有些严肃,“我确实挺喜欢她的。她很单纯,也很有意思。” 单纯?吴瑛冷笑出声,却点了点头,深以为然地说:“当然,我们这种家庭长大的人,从小什么样的人没见过,单纯是最吸引人的。” 走到桌边,本打算坐下的维今,手突然在桌角撑住,五指用力到指节变色,他眼神犀利地看向吴瑛。吴瑛没抬头,却已然感受到了一股寒光,抬眼和维今对视,不禁吸了口气。 她这次确定,维今是真的生气了。 “我们不一样。”嘴唇抿成薄薄的线半天,维今这口气才算顺下去。他在椅子上坐下来,拉开装满机械表零部件的抽屉,语气虽然算平稳,却还是一字一句突显郑重,“我和你,并不是一样的家庭。” 吴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,她没想到维今对身世还耿耿于怀,在她看来这完全没必要啊,反正维今该得到的都得到了。但她还是表现得很抱歉,连声说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 从抽屉中挑出两个大小有些微差别游丝部件,维今开始动手整理。机械表的游丝类似于弹簧,以阿基米德螺旋线形状固定在擒纵机构上,决定着手表走时的精度。游丝极其脆弱,粗细只有头发的两三倍,手工盘整极可能引发不可逆转的伤害。虽然游丝盘的绝大部分可以靠机器制作,但如果要做一块无参考对照的原创表,游丝末端的曲线终归是需要手动调整的。而且平日里如果接收已经配不到原装游丝盘的古董表,也只能尝试手动修复。这个活儿,得练。 所以维今拿盘游丝当成自己的娱乐,也是保持心平气和的手段。他曾经听说过有一支世界级球队,每次高强度训练了几十分钟之后,马上就会要求队员去串豆子。明明已经累得只想躺下,却还要干精细活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随时保持高强度的集中力。 “你在干什么啊?”看到维今又戴上了那可笑的眼镜,开始摆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吴瑛就气不打一处来。可她不想显得自己那么不愿意理解人,还是走到桌前弯下腰假装很感兴趣。 有什么可感兴趣的——在吴瑛看来这根本就是浪费生命。 维今没有说话,他握着专门的游丝镊子,小心翼翼地夹在外桩附近,轻轻一拉,有几处就归位了。但还是有不平整的位置,他需要更谨慎地一点点移回原位,最后恢复完美的平和圆。这几个游丝盘都是他练手玩的,已经有损毁了,每次结束他都会测量秒数的偏差,然后再人为打乱。 他的沉默让吴瑛窝火,特别想伸手把那小玩意儿抢过来扔掉。吴瑛觉得如果是季朵在这里问,维今不可能不回答。 越是这样想,吴瑛就越生气。 “我能理解你喜欢钟表,谁还没个爱好呢!”吴瑛强压着火气,争取把每个字都咬得漫不经心,“但……你为什么不开个公司呢,做个品牌什么的,不是更好吗?” “哪里好?”维今终于开了口,不过没有抬头。 “至少钱多啊。” 吴瑛没过脑子脱口而出,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,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啊。 “我现在应付生活没问题,所以对那些不感兴趣。”放大镜的倍数有点不够了,维今摘下来,揉了揉眼睛。他的视力又有些减退了,做这行就是费眼啊。他起身想去楼上拿更大倍数的放大镜,站起来的瞬间余光瞥见吴瑛站在桌前,他突然有些晃神。这种感觉很奇怪,他明明一直知道吴瑛在这里,所有的话也都有听到,可他居然完全没往心里去。他们之间就隔着一米多的距离,却因为吴瑛这个人不在他的心里,他就几乎感觉不到。 他恍然大悟,原来他会觉得季朵吵,是因为季朵的存在让他无法置之不理。 而吴瑛不知道他的想法,吴瑛心中的不可思议,来源于维今的“不思进取”。有这么一笔本金,有的是利滚利的方法。这栋房子还不错,好好装个修,单纯做住宅多好,非得弄得这么乱,谁都能进门。再说了,这房子要是卖了,足可以换套新的商品房,早几年做做差价都赚翻了。吴瑛自认没什么商业头脑,她都能想到这些,维今却根本没想过,这让她无法接受。 修表、做表,当成爱好不就完了。只要有钱,什么表买不起啊,吴瑛想不通这些。 “那你有投资什么吗?股票、基金之类的?”她忍不住追问。 维今干脆就不回答了,径直往楼上去,走到一半对吴瑛说:“没什么事就回去吧,我等下有事做。” “我在这儿不会耽误你的呀!” “会的。”维今仍旧客气地笑着,说话却不留余地。 吴瑛咬得下唇翻了一下,口红都花了,她跺着高跟鞋去抓包,本想一鼓作气摔门走人,可走到了门口还是背对着维今停下了脚步。她不停地深呼吸,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,对自己说莫生气,生气你就输了。待她再度回过头,脸色已经恢复如常,只是语气里还带着丝不自知的挑衅,调笑道:“那你会赶刚才那姑娘——叫什么来着?哦,季朵——你会赶她走吗?” 维今点点头:“会啊。” 没说出口的话是,她不走啊。 “那我就平衡了。”吴瑛粲然一笑,“走啦,改天见。” 之后吴瑛才开门离开,看着地板上的阳光亮起又消失,维今迅速跑上楼又下来,很快就将她抛在脑后。相反,维今倒是在休息的时候查了查北京的天气和迪士尼的攻略。电话打断了他的兴致,是他的妈妈从国外打来的。 他挂断了两次,对方也就再没有继续打了。 能有什么事呢,无非是要钱罢了。钱他会寄的,但话真的不必说了。 第(3/3)页